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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插科打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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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 插科打諢

楊璩見他印堂飽滿、四白平熨,兩側太陽穴微微凹陷見骨,心道:這人若非天生面相奇特,那便是內力極深了。難道竟與當年爹爹盛年不相上下?

眾人一杯接一杯,轉眼過了三巡五味。

桌上眾人除了白鹹謨、裴定雲之外,內力修為皆已有成,飲這些酒自然不在話下。

白鹹謨卻已近半酣,口舌略顯含混,道:“今日端的全賴諸位仗義出手,老夫感激不盡!只是,只是……”“只是”了半天,卻再說不下去。

道胸見他神色為難,道:“三叔是想說‘想請諸位幫人幫到底,一起想個法子解了鄭國公強擄昀芩的這樁難事’,是也不是?”

白鹹謨見道胸說出了他心事,卻也怕諸人犯難,只點下頭,再無言以答。蘇藜兒卻回身向著楊璩道:“師叔,那****四人遇姓“賀”的惡霸,恨不得立誅於他,今日得知有鄭國公這一號人物,當真謂‘小巫見大巫’了。現下咱們去找到這鄭國公,看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。”張無忌、道胸聽蘇藜兒喊楊璩師叔,心中道:瞧這位姑娘年紀較那姑娘還稍長些,卻喚她作‘師叔’?不知這六位青年少俠究竟是哪門哪派?

又聽杜逢妤在一旁應道:“正是!這人如此憊憨,真是枉為功臣之後。咱們也去與他講講世間的道理——難道他是皇親公爵,便再無約束他的律令王法了?”

張無忌前幾日得知了“鄭國公”常茂便是常遇春的兒子,驚愧之情,莫能言說。此時聽聞諸人言語,更是愧赧無加。

道胸起身道:“我也隨諸位一同前去!我也正打算要尋到那鄭國公本人,當面與他些告誡教訓!咱們即刻動身,不但能一勞永逸、了結此事根源,也是反客為主,防備被他府上之人另生陰謀詭計與昀芩姑娘和冰雪村人為難。”白鹹謨正要勸上幾句,卻聽道胸又道:“此事趕早不趕晚,宜速不宜遲。”張無忌會臨此境,明白這正是“說做當下便做”的江湖人風範,也不便相勸,但念及回武當的事宜,卻在遲疑。道胸道:“曾俠士,此行少不得你一道!”張無忌沈吟片刻,轉身道:“三叔,借我筆硯一用。”又朝諸人道:“鄙下當同去,待容片刻。”隨白鹹謨入屋,少頃左手取了長衫裹住的長劍,右手持一封書信出來,向白鹹謨叮囑道:“勞煩三叔托一妥重之人將此信交於武當派俞蓮舟掌門,務當親啟。”諸人見狀,還道他當真是武當派門下,道胸與楊璩同時忖:難道他竟是武當俞蓮舟首徒殳混玄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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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人趕至安慶城南搭乘一艘貨船,順水沿江而下。

張無忌知安慶往應天如值逢順風順水,便只消半日,耽擱不了許久。況他既知鄭國公乃常遇春之子,自不能坐觀不理袖手而去。

江岸春景,一路裏風光甚佳,江中船只來往,愈往東愈見繁華。

轉眼間已到鳳凰洲頭。蘇藜兒站在船舷,望著江水南岸,道:“可是已到池州城北了?”牧文平道:“正是。聽聞池州城是黑衣仙子門轄居,掌門女俠柳瓔瓔,原是拜在‘元癸師太’門下。”梅弦月道:“‘元癸師太’是何人物?”牧文平道:“據說‘元癸師太’是當年張士誠手下的一位武學高人,‘燕子穿雲縱’輕功獨步天下,後又因機緣學得少林派‘心意神功’,武功更加精進。當年張士誠兵敗之後她於池州百牙山隱居,收得柳瓔瓔為徒,後來蹤信全無,有人說她遠赴南海,有人說她奔赴西域,也有人說她投湖而亡,究竟所歸何處,無人得知。”梅弦月道:“黑衣仙子門如今在江湖中也算是一幟獨樹的旺派,不過其派中弟子在江湖中走動甚少,江湖中人多半只知其名而不知其詳。”牧文平道:“黑衣仙子門盡皆女流,行事神秘,不過其在池州城中的聲望,可真的是無人能及。”

三人一路暢聊,不知覺見船已拐過了銅陵,猛一擡頭,見商船周遭小船四下聚來,越聚越多,二十餘艘小船匯聚江心,漂浮間宛然一個孤立的小島。船上一些各色打扮的水手圍聚談說,不知在議論些什麽。

三人皆自奇怪。只聽得杜逢妤站在船頭道:“師叔你看!不知那些人是做些什麽?又圍在那裏說些什麽?”楊璩道:“我不知”。道胸在旁道:“那是海河派派眾。海河派裏每有大事商議,便是如此。”杜逢妤道:“原來如此!今日聽得師父言,才知這江湖幫派當真是販夫走卒無所不納。”轉首朝了他,又道:“道胸大師,你平地裏定然雲游甚廣,見識也遠較我等為多!”杜逢妤此語,本意是要逗道胸說些雲游撞見的軼聞趣事,不料道胸卻哈哈笑道:“‘大師’之稱萬不敢當!列位青年少俠雖不願告知名姓,以我看來必定出自豪義正派無疑。小僧雲游參佛是立身無奈,只怪我當年一時糊塗投皈佛門,便再不能如你般同門相惜、扶助關懷。你等師兄姐妹親融一家,才教我這出家之人心中羨煞!”杜逢妤刮一下臉,哂道:“虧你還是佛家弟子,出言非但有損清門,竟然還要羨慕我等手足情意?”道胸笑道:“我知你心中定然是想‘瞧你個出家和尚,修得卻是哪門佛法?’,是也不是?”杜逢妤道:“你既替我說出來,也省得我再說些不遜之言,你便反思己過,我只當剛才未聽見罷了。”道胸“哈哈哈哈”大笑,道:“你小姑娘忒也心好,怎奈我師從半道,只胡亂念了些佛經佛法,小姑娘若深通佛法要詣,還請不吝賜教一二。”杜逢妤道:“我哪裏懂得佛法要詣?你這和尚偏愛胡言亂語,說甚‘胡亂念些佛經’,只怕是半點都未曾念過。”道胸道:“我說話姑娘卻也不信,只得當下背些與你聽聽。”頓一下,誦道:“富家不用買良田,書中自有千鐘粟。安居不用架高樓,書中自有黃金屋。娶妻莫恨無良媒,書中自有顏如玉。出門莫恨無人隨,書中車馬多如簇。男兒欲遂平生志,五經勤向窗前讀。”杜逢妤只聽他背了兩句,便哈哈大笑起來。她本開口想說“你這哪裏是佛法佛經”——只是笑得厲害,說出“你這”兩個字,便氣息不繼說不下去。但聽得道胸一字一句背將下去,待他念完,已是笑得腹痛腰彎,靠在船身旁直不起身來。

旁人聽聞道胸言語、見到杜逢妤情態,皆是忍俊不禁、嬉笑顏開。

張無忌心道:這道胸師父融通佛學奧義,已是禪機甚深,偏又這般愛插科打諢、肆語玩笑。若從常理看,旁人也只道他是個十足的漫散和尚,沒甚戒束章法,但回想起當年義父、渡厄等人講說之佛法偈語,便知這位師父實已慘透了佛法“無相無形”的奧義。由是心中對其更加恭肅敬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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洲逢轉角,江流稍緩。

商船調整帆桅,繼續向了下游而行。

放眼四瞧,只見江旁泊停了一排小舟,正隨江水輕搖晃動。其中一條小舟船頭,一人獨自端坐,右手握一只竹筷一邊敲著碗邊一邊哼唱道:

故將軍飲罷夜歸來,長亭解雕鞍。

恨灞陵醉尉,匆匆未識,桃李無言。

射虎山橫一騎,裂石響驚弦。

落魄封侯事,歲晚田園。

誰向桑麻杜曲,要短衣匹馬,移住南山?

看風流慷慨,談笑過殘年。

漢開邊,功名萬裏,甚當年健者也曾閑?

紗窗外,斜風細雨,一陣輕寒。

張無忌邊聽他吟唱,暗自心道:這詞曲開頭原本豪邁豁達,結束卻竟如此幽遠蒼涼,當真唱得人一陣心酸。他不知這曲中傳唱只是征戰疆場、封侯未勒的心境,忖:江湖爭鬥廝殺不絕,常常要以性命相搏,可謂“托身白刃、亡命紅塵”,世人皆欲求“江湖退隱”,到頭來厭倦無所投、困頓無所依者卻是數不勝數,縱然孜孜不倦求得了武功蓋世、技冠群雄,做了什麽武林盟主、武林至尊,難道心裏便豁達灑落、超然快活了?

正這樣想著,忽聽杜逢妤在一旁道:“糊塗和尚,你可聽得懂這人在唱些什麽?”道胸呵呵一笑,道:“這人唱的,是辛棄疾辛稼軒借飛將軍李廣之事寫的一首詞,詞牌喚作‘八聲甘州’。”張無忌聽見,心道:原來如此!卻聽杜逢妤也笑道:“這會兒你怎的又不糊塗了?”

未待道胸答話,聽江邊舟中那人放聲又唱:

扁舟寓興,江湖上、無人知道名姓。

忘機對景,咫尺群鷗相認。

煙雨急、一片篷聲碎,醉眼看山還醒。

晴雲斷,狂風信,寒蟾倒,遠山影。

誰聽,橫琴數曲,瑤池夜冷。

這些子、名利休問,況是物、都歸幻境。

須臾百年夢,去來無定。

向嬋娟、留住青春,笑世上、風流多病。

蒹葭渚,芙蓉徑,放侯印,趁漁艇。

爭甚,須知九鼎,金砂如聖。

待聞那人唱罷,杜逢妤問道胸道:“這番唱的又是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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